【谢沈】茸茸 28
33.
记得初识的那段时间，谢衣觉得能跟沈夜聊上一整天，离珠在的时候沈夜也有说有笑的，等到真正一对一相处，他倒是说话不多，就喜欢看书，一闲下来就会到书房拿上一本安静地翻阅。
沈夜会捧着书，戴着黑框眼镜，腿上盖着毛毯坐在安乐椅上，时不时地翻过一页，垂下的眉目温柔祥和。初七心情好的话就会蜷在桌柜的发热垫上，舔舔毛，然后蜷成一团睡觉。
当然，现在戴着耻辱圈，想舔舔不着只能百无聊赖地侧躺。
那是一副谢衣极为喜爱的画面，看久了就会抑制不住冲动，上去撩起他垂散的几缕发丝，然后在那双薄唇上落下轻吻。沈夜不反感这种骚扰，一旦谢衣这么做了他也能很快地回吻，然后看看时间，时间到了就去厨房做点吃的，顺便给初七弄点零食。
离珠做了很多半成品，分装在透明的碗里，还贴了卡片写好这是第几天第几顿，只需加热一下再放点调味料就能上桌。她甚至连初七的猫饭都准备好了。
吃完饭再小憩会儿，冬天稀罕的阳光在午后稍浓些的时候他们会在后院里坐一会儿，或在小区里散步，聊聊初七，谈谈工作，说说爱好。一连七天差不多都过着这样提前退休的生活，懒散无为，却温馨和睦。
到了初六晚上冰箱里空空如也的时候离珠就回来了，她穿了新衣，梳了个青春洋溢的包包头，脸蛋像桃花一样干净鲜嫩。
新年新气象，短短几天就过完一个年，大家好像都不一样了。沈夜要去公司复职，谢衣要去新公司继续奋斗，就连初七也脱掉了“耻辱圈”，想吃就吃想舔就舔，神气活现了好一阵子。
于是年初七这天，一大早吃完饭，沈夜谢衣两人就要出门工作。
他们把自己收拾整齐后到车库碰了头。谢衣很久没见沈夜穿西装，此时再见有些感慨。之前在猫展见过一次沈夜穿正装，那会儿沈夜看起来硬朗干练，气势十足，大病后无论再怎么吃仍然瘦了许多，同样的衣服在他身上就有些松垮。
沈夜见谢衣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低头整了整衣服，笑道：“尺寸改过的，好像还是不太合身。哦对了，上次那套定制下周六，就是二十号，要来试身，记得写到你的周计划里去，要腾出时间来。”
“我还没忙到周末也要加班的地步啊……”说罢，谢衣靠近沈夜帮忙理了衣领，抚了抚毫无褶皱的门襟，然后熟练地吻别，开着车先后驶出小区大门，一东一西背向而驰，前往不同的地方。
新年上班第一天，谢衣的公司来了两个新人，一个是簇新簇新的新社会人，一个是谢衣前同事。
前同事只是来看看环境，跟谢衣叙了会儿旧后就回流月去办离职手续，交接完就可以来工作了。至于那位24K纯新人姓夏名夷则，是个经典的高富帅，揣着金光闪闪的学历和资金，毕业论文还在写呢就入股了他们的新公司，未来大概是做管理类的行政工作。
因他年轻，谢衣就叫他小夏。第一天来没什么事，小夏就自己领了点活儿，熟悉完公司背景环境和人事，然后就开着笔记本自己琢磨去了。
工作态度看得出来，挺热忱的，就是人严肃了点，不像个小年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又生得一张令人信服的聪明脸，天生的管理者。看着他谢衣就想起沈夜来，两人外貌迥异，内在气质倒很贴合，若有机会交流一下一定会有不少共同语言。
乐无异私底下告诉谢衣，夏夷则是他留学时交到的朋友，之前谢衣说过想要招行政就试着联系了一下，结果人还真的来了。眼下静水刚起步，人少钱也少，管理制度几乎空白，项目管理都是谢衣来做。这里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可恨的KPI，小夏这个行政管理还必须要兼职人力和财务，担子挺重。不过人家已经表过态，说对公司前景有信心，这个工作凭他的管理和金融双学位应该拿得下。
中午还没吃午饭的时候，谢衣收到一个快件，超大一捧红玫瑰以及一盒巧克力，目测是999朵。卡片上署名只有一个“S”，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同事们都是单身狗，眼神都要把谢组长给戳烂了，巧克力盒子一打开就争着抢完，坚决不给敌人留下一点儿渣子。
谢衣在公司里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干净的垃圾桶，勉强塞进了这些花，大半个办公桌上绽放着绚烂的火红。他拍了照片，刚想发给沈夜，忽地想起自己忘了准备礼物。沈夜这样用心，自己却如此怠慢，实在说过不去。不过今天是工作第一天，没什么急事，兴许可以早些回去。
这一拖拖到下午四点多，谢衣有些坐不住，频频去看时间，注意力飘忽。乐无异心里门儿清，就让谢衣先走，而工作狂谢衣竟然真的提着包在组员们面前大大方方地走掉了。
组员们还没来得及感慨，忽然夏夷则合上笔记本，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东西，起身跟乐无异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公司里人本就不多，夏夷则又是个高冷惹眼的主，突然站起来时大伙儿还以为他要发火都没敢说话，直到那嗒嗒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到听不见了，愣愣地一回头，就见乐老板一副了然又微微不甘心的复杂表情。
一众单身狗们受到连续暴击，回过神来汪汪乱叫，嗷嗷地喊着虐狗节无心工作，单身也要谋福利。乐无异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竟也同仇敌忾地站到师父对立阵营里去了，豪气地招呼大伙儿下班，集体搓一顿以慰单身人士孤独寂寞的心灵。
单身汉们的聚餐按下不表，谢衣一回家就钻进许久没去的工作室倒腾起来。和沈夜同居以后什么兴趣爱好都丢得差不多了，手有些生，结果就是等他把礼物准备好回到一楼，沈夜都已经洗澡睡觉了。
沈夜已经吃过了晚饭，谢衣拦住想要给他开火的离珠，用泡面对付了，再赶紧洗完澡，悄悄溜进沈夜卧室。
屋外寒风呼啸，卧室里开着地暖。谢衣摸黑慢慢靠近，依稀看见床上拱起一团，他摸索着寻到被子，克制着动作钻了进去。沈夜立刻被惊醒，随后又立即安静下来，翻了个身，拉过谢衣的手搁在自己腰上再闭眼睡。
过了会儿，沈夜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问：“怎么……这么大了，还怕黑么……”
谢衣挨在沈夜耳边低声说：“送你个礼物。”
“……什么？”
“这个。”
半睡半醒中手里被塞进一个又凉又硬的东西，沈夜伸手开了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又再关了灯，东西就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谢衣见反响平平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准备得是仓促了，难怪入不了沈夜的眼，那下次再做个好些的吧。
他刚想下床忽然被那人扯住，搂着他不让走。谢衣也不矫情，立即返身回抱，头挨着头地睡在一块儿，一睁眼就又是第二天早上。
在办公桌前坐定，谢衣把玫瑰照片发到沈夜微信，过了会儿沈夜也回了一张，黑色公文包上垂着那朵独具匠心的金色齿轮玫瑰。
尽在不言中。
34.
沈夜发完消息，微笑不自觉地在嘴角浮现。生平第一次送花给一个男人，也不知他喜不喜欢。昨天不见谢衣跟他说搞得他心里没底，也不想主动提起这种丢脸的事，却原来是忙着给他准备礼物。
那他之前到底在怯个什么劲……
这件小事很快就被沈夜丢到脑后，整整外套离开办公室前往投资部。上次董事会议沈爸爸徒然出现，据说把雩风批得撂挑子不干了。之前让董事长秘书华月代理投资部经理，沈夜这次复职直接接手了投资部，雩风降为副级，华月则调去担任人事经理。一番人事调动后，新上任的沈夜召集投资部开了个新年工作会议，完了再和几个项目负责人开会通气，一直到下午才作罢。
回到办公室入座，沈夜喝了口茶水，秘书就递上电话记录，沈夜一条条看下去，突然停在其中一行上，然后立刻给已经在人事部的华月挂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沈夜神情严肃，但语气还保持着镇定，“你上午通知的研究部的那件事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华月：“瞳还在做他们工作，不过看来希望不大。”
“公司不是有规定，核心人员不能集体辞职，超过两个以上离职手续延期半年办理么？怎么还……”
“他们去意很坚定，说是愿意支付违约金，那我们也没办法。”
“……那依你看这个岗位空缺多久才能补上？”
“我问过瞳了，人是不缺，但是要重建一个能出产品的项目组需要时间进行学习和磨合。瞳的建议是中止项目及时止损，考虑其他项目计划。”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能填上窟窿！不是他们集体辞职的后果！”
沈董难得发火，语气不善，话筒里的华月顿了顿，冷静答道：“现在还不能给您准确的时间，有合适的人选我们也需要时间跟对方谈。而且这次数量不是一位，是六位，以及……还要完成工作交接，沈董，你得给我们时间。”
沈夜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到原来公事公办的语气：“抱歉，是我失态了。你们慢慢来，项目也许会暂停，但不会中止，计划书让组长重写一个就是了。辛苦了。”
他按掉电话，又狠狠地按了几下数字键打给了瞳。
接线的是瞳的秘书，说瞳正在与员工会谈。沈夜就让秘书向瞳转达，先把人稳住，他要亲自前往研究所游说。有条件谈条件，不能谈的就听听意见，是福利不好还是薪水低了，或是公司氛围问题，就算他插不上话，至少要表示一下高层的重视。
等沈夜飞车赶到，瞳的第十二个秘书亲自带路，去的却不是会议室，而是瞳的办公室。沈夜进去左右一看，除了瞳在笃悠悠喝茶，就没其他人了。
“人呢？”
瞳慢吞吞地放下瓷杯，冲沈夜招了招手，“来来，你坐。”
“坐什么坐，快把人叫来。”
“十二没跟你说么，我已经谈过了。”
“结果呢？”
瞳把手一摊，“走了。”
见他说得随意，刚坐下的沈夜又激动地站起来：“核心技术人员集体出走那项目怎么办？前期投入不提，后续生产线我都着手开始收购，合作方都快谈妥了，这样一来项目进度就要拖，不仅战略规划要改，还可能面临违约赔偿，将来被竞争对手领先抢不到市场份额全盘皆输！你怎么能说放就放？！”
瞳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做的不止这些。这次是我的责任，没有注意到员工的工作情绪，但是现在要处理风琊也晚了。既然无法挽回，不如放手，大公司，就要有大公司的气度。”
沈夜脸上阴晴变幻，突然快步朝办公大门走去，瞳赶紧站起来叫住他：“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他这么一喊，沈夜还真站住了，不过人也没回来，就杵在门口，一副你的理由一旦我不接受就要立刻冲出去自己上的强硬姿态。
瞳坐回他的老板椅，解释道：“事情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阿夜。就算他们集体离职，不，就算我们这个研究所没了，流月也不会倒，不会在这一个项目上耗死。你要是觉得这个市场特别有潜力，我们大可以同他们的新东家谈谈项目合作，还可以买他们的研究专利。没有大公司的规章制度约束，没有人事上的勾心斗角，研发速度可能还会变快，而我们只需要支付更多的时间成本。”
难得瞳说了那么多，沈夜仔细想了想，觉得瞳的说法的确可行，虽然有点不甘心，至少是个补救方法。
沈夜的情绪缓和下来，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卸下紧张感的沈董用手指撑住额头，看起来颇为疲惫。
“那你有没有打听到他们要去哪家公司，我去准备一下，跟他们谈合作。”
瞳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态度随意地答道：“那倒还没有。”
“好吧，这事就拜托你了，我……”沈夜站起来正要告辞，话说到一半突然发觉不对劲。以瞳的工作能力，不可能套不出那些人的下家。
“……是静水。”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锐利的眼神表明沈夜确定自己猜到了真相。
瞳没有接话。
沈夜也没有继续责问，人却像一张绷紧弦的弓，挺直了背标枪似地开门离去。瞳靠在椅背上沉吟片刻，然后给谢衣打去电话。
静水这边，五个技术人员正在实验室里进行软硬件调教，还有一个行政凑热闹。他们也是第一次摆弄这些高级器械，充满了新鲜感和兴奋。乐无异却注意到他师父谢衣途中接了个电话，之后脸色就不大对劲。
作为贴心的徒弟，乐无异自然要关心一下，“师父，你怎么了？是……家里有事么？”
谢衣凝重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这下乐无异就不懂了，谢衣叹了口气，笑容难得有些勉强：“无异啊，你得再舔几张桌椅了，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
乐无异：“啊？还有谁要来啊？”
“都是我的前同事，加上昨天那位一共六个。”
乐无异反应过来大咧咧地笑开，“这是好事啊！师父你怎么不高兴？”
谢衣拨弄着手机上的通讯录，那人的昵称就在第一位。他踌躇再三，最后收起手机，重振精神对乐无异道：“对，这是好事，所以除了桌椅，我们最好再准备一个欢迎会。”
晚上下班回家，谢衣还在车里就看见沈夜书房里亮着灯。
换作平时谢衣早就按捺不住心里的骚动恨不得跳车穿墙立刻就能见到他，但是今天，谢衣很清楚在那个房间里等待他的是什么。
沈夜生气的模样他还没见过呢……
站在书房外的谢衣抬手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