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沈】棋星 20
20.所期待的是
将妙华道长送返星罗观,刚出山门,憋了很久的谢衣便等不及地揶揄阿偃。
“你怎么输了?我看你一开始形势很好啊。”
人工智能慢吞吞答道:“计算量有点超负荷……能量跟不上了。”
谢衣听它支支吾吾地讲话,脑补了一个有气无力的阿偃蹲地画圈圈,十分生动形象。
“这么低级的错误?丢人不?”
“如你所说,确实不应当。下不为例。”
“你还想着有下次?”
这意思就是没下次了。
“为什么?”回荡在谢衣脑内的声音提高了数个分贝。
谢衣:“你别去招惹他了。这么执着地跟自然脑比试,羞不羞?”
“沈夜是自然脑的巅峰,为了证明超越就必须向他挑战。”
“如果是在母船上,那超越沈夜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样太无趣了。”人工智能说,“我喜欢这个游戏。不算刚才那一局的话,我一共下了十二万九千六百五十一次,对手都是我自己。只有一次有人坐在我的对面。那就像是……在星群孤独地漂流十二万年后,一个宜居星球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般的激动惊喜。”
阿偃说完,谢衣从震惊中找回理智,兴奋不已,“你觉得无趣?你有喜欢的事?你还能感觉到惊喜?”
人工智能沉默数秒才答道:“抱歉,也许我的逻辑运算区域出现了问题导致优先级出了差错。”
“不不不!你很好!请继续务必保持喜欢!”
因为没有旁人,谢衣放开手脚,几个起落就下了山,凉亭内的人影都已清晰可见,人工智能在此时突然发问。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谢衣放慢脚步,“你问。”
“出于安全问题,超人工智能是被禁止开发的。那为什么你会造出我?人类都是如此矛盾的生物吗?”
“从你的角度看,人类矛盾的问题根源大概在于优先级的混乱。那是因为人工智能处理问题的基础和人脑截然不同。
我明白这种根本上的差异,但我希望能看到人工智能跳出人类知识边界的一天,塑造出真正的‘自我’。所以我抛弃了理智和规则,造出了你,这是‘我’的任性,我的矛盾,我的愿望。
而且你不会成为威胁,这点我很确定。”
“为什么?”
谢衣嘴角微翘,骄傲微笑道:“因为你是我设计的啊!”
回到凉亭,沈夜还倚在石桌上,支额垂首,看不见他的面色。
谢衣见状心头一跳,忙上去询问情况。沈夜一动不动,只低声宽慰道:“无事……头有些重罢了,调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谢衣心里算算,他这一来一去的至少已有两刻,沈夜的头疼还没好,看来是很严重了。
“我看看。”谢衣不顾沈夜拒绝,强硬地抓住沈夜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测他生理数据。
人工智能报出结果:“血压心率显著增高,推测颅内压可能随之升高,但无生命危险。”
那就好……
谢衣信了沈夜的话,他只是用脑过度导致的身体不适,那当下最要紧的是让沈夜好好休息。
当机立断,他弯下腰将沈夜横抱胸前。经过一阵天旋地转,沈夜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自己徒弟怀里,用的还是他抱幼妹的姿势,羞窘之下头疼更甚,却咬紧牙根不愿痛呼出声,一声不吭地随着谢衣将他安顿进马车里。
谢衣掀起四周车帘,保持车内通风,却还是觉得热。他想了想,嘱咐乐无异和老五好好照看,自己跑了些路找到一条小溪。仔细查看过周围无人后,把整条小溪冻实了,敲下些冰块带回去给沈夜降暑,顺便还给其他人分了些冰吃。
过了两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沈夜终于好受了些。但趁夜赶路不是良策,谢衣想了想,就领着众人去星罗观借宿。
谢衣去而复返还带了一群人来,妙华道长修心养性多年,见怪不怪,轻易地就同意了。
只是山上没有饭吃,幸好车上还有足够的水和干粮,若非这里是道观,抓鱼捕猎什么的,大概就要谢衣亲自上场了。
谢衣带着乐无异在后院里升起火堆,众人围成一圈坐着。乐无异厨艺最好便由他掌厨,什么馒头米饼,只消在火上一转,立刻香气四溢,十分勾人。就连方才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沈夜也吃下半碗汤饭。
离珠也跟着一起来了。虽是素昧平生不期而遇,但让一个姑娘家在外面独自赶夜路多不安全,谢衣便邀她同行。女孩儿家羞涩得很,起初独坐在一边垂着头大声不出,乐无异恐“他”寂寞,特意找“他”搭话,问得不外乎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之类的。亏得这位自来熟,离珠与众人相熟后很快有说有笑,不再隔阂。
入夜,是时候上床睡觉。但这道观只余一间通铺。按乐无异的想法,女眷进屋,太师父睡车上,其他人在外面围着火堆打地铺就是了。刚认识的“离竹”很受乐无异的喜欢,只觉得这小兄弟文静俊俏十分讨喜,便想拉着“他”同睡。
离珠有苦难言,慌得满脸通红。这时谢衣突然道:“诶无异啊,上次你画的偃甲设计图我改好了,要不要看?”
“诶要要要要要!”一提到偃甲,乐无异忘乎所以,立刻抛下“离竹”捧了设计图借着火光认真研读。
得以脱身的离珠感激地望向谢衣,谢衣朝她笑笑,拉她到一边小声道:“姑娘,我跟师尊说了,就委屈你与小曦她们歇一块儿。”
离珠拼命遏制被识破的尴尬,忙忙地摆手道:“啊,不委屈不委屈!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这许多麻烦……”
谢衣又是一笑,“呵,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再说,之前辛苦你照顾师尊,也是报之以李。”
离珠进了屋,乐无异拿着他给的手电,看图纸看得如痴如醉,老五早已鼾声连天,至于谢衣自己,麻溜地钻进车,在沈夜身边躺好。发现沈夜还没睡,就主动给沈夜揉额角,帮他按摩缓解头痛。
沈夜享受着徒弟的服侍,浓浓地吐气,被伺候得很是舒服。
“手艺不错。”
“……师尊受累了。”为了满足阿偃而把沈夜累成这样,谢衣很是歉疚。
提到白天那局棋,沈夜缓缓睁眼,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衣有意问他:“那,我这位朋友棋力如何?”
沈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忖度了一番,才道:“你的这位朋友,棋风大巧不工且极重大局……现在想来,开局时她有数子我不明其意,以为废招故而轻慢了。待到后来才知她布局深意,可惜……为时已晚。不过她经验不足,后来更是连连失手,我也十分纳闷……”
“怎么说?”
“前途无量……以妙华道长的年纪和棋力,只消出山,这棋圣的帽子就要易主了。”
说完,沈夜翻了个身,面对面地对着谢衣,扬手轻拍自家徒儿的脸颊,“你啊,可长点心吧!别老是偃术偃甲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师尊在这个棋圣的位子上不会长久,乐无异指望不了,光大师门就只能靠你了。”
谢衣吐了吐舌头,“棋圣什么的,我可不稀罕。”
沈夜佯怒,“那你要做什么?锯一辈子木头吗?”
谢衣一怔,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脸,人工智能的建议突然跳进脑海……怦然心动。
抚上还在脸颊上的手,慢慢地与之十指交握,谢衣认真道:“我想做的是……带师尊游遍这漫天星海。”
这话听着低哑温柔、暧昧难明,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肉麻露骨,沈夜一凛,觉得不该再深究下去,立刻抽手,背过身去。
“胡说八道些什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