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沈】棋星 11
11.不公平的棋局
棋圣对无眼圣手的棋局开始了。
与谢衣以为的不同,这次对弈的场所设在棋驿后院的凉亭里,就是那个他们吃过茶的。除了两位棋手,还设有三人记谱和摆子,其他人都待在棋驿的厅堂,乌泱泱地坐满了人,每人配了一把椅和一张小茶几供吃供喝。棋驿大门紧闭,闲杂人等不得进出,而后院的战况就由另外几人传谱,用磁铁棋子贴在厅堂内的一块大铁棋盘上。
谢衣算了下凉亭到厅堂的距离,这样跑来跑去的还挺耗体力。总而言之,仪式感极强。
吃完早饭后他就没见着沈夜了,算起来已经分开了一个时辰之久,这棋局却没半点动静。其他人司空见惯似地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气氛轻松愉快,毫不着急。刚营造起来的所谓仪式感被冲得七零八落,活像个茶话会。
“怎么还没开始啊……”
谢衣的抱怨被身边一个老人家听到,那人呵呵一笑,道:“小友第一次来吧?这棋圣的比试可怠慢不得。腹内存物太多有碍棋力发挥,故而多在巳时四刻开始。”
“原来如此……”
谢衣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回忆起沈夜今早只喝了些清粥,吃的确实比平时少。
这时有人突然从侧门出现,把驿长赵常招呼了过去,并附在耳边说了什么,赵常听完脸色大变,匆匆赶去内院。周围一群老小见事情有变,静了一瞬,紧接着骚动起来,猜测声惊诧声不绝于耳。
凉亭里的沈夜刚刚经历了一场人生中最出人意料的事。
赵常抖着一身肥肉气喘吁吁地赶来,刚站直了回了口气就默默看向沈夜,还掏出了张丝帕擦汗。沈夜瞥了赵常一眼,下巴朝吴言那边一抬,赵常就明白了。
吴言看不见,却抢在赵常之前说道:“赵驿长稍安勿躁。我已向铁匠订了块大棋盘,今日应该可以送来。另外……我也专为沈君备了张新棋盘,虽然粗陋了些,勉强可用,多取些棋子来便可。只要沈君同意,应该不妨事。”
锅又扣回沈夜头上,赵常惨兮兮地看回棋圣,棋圣应得简明扼要:“事出突然,容我考虑。”
赵常只恨自己不能逼他同意,“是是,您慢慢考虑,慢慢考虑……”
沈夜双手插入袖中,定定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十九道棋盘,不知在想什么。
而吴言表面淡然,内心却震荡不已。由十七道扩为十九道,且不用座子,布局自由且变化更多。而沈夜尤擅对杀,不甚注重布局,若是勉强应战,势必要棋风大改。如此……破他不败金身,也未可知。
片刻后,沈夜点头。
“等外面的棋盘到了就开始。”
外面的人等到快要失去耐心时,新的铁棋盘送来了。等棋盘竖好,众人发出惊呼,场面十分混乱。
赵常好容易安抚下来,说明那两人对弈的情况,又是闹得满堂惊叹。只有谢衣在为沈夜担心,棋盘多了两道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计算量将会成倍上升,在这么重要的对弈中突然增加难度,可还行?
“阿偃,现在的计算量是多少?”
人工智能迅速回答了他:“一步约两百以上。两步约四万次。”
谢衣震惊了,“天啊……”
“请您放心。我相信凭他的经验,可以应付。”
谢衣轻轻摇头,“这也太突然了……对这种文明程度的人类来说很勉强吧?唉……希望阿夜能赢。”
赵常擦着脸上大汗宣布对弈正式开始,喧闹的厅堂终于安静下来。
谢衣想到了什么,对人工智能道:“哦对了,还有个事。”
“请说。”
“我查了昨天的记录,你好像在昨晚接管过我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人工智能不慌不忙地回答:“并没有意外发生。并且,我行动的理由在您允许的范围内,主人。”
“嗯哼……你又学坏了,这话就是在就重避轻。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坏事了?”
“……我去找了无眼圣手。”
人工智能将昨晚的事和盘托出,谢衣听完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起立惊呼:“母星在上!”
这当口正巧沈夜下完第六手。只因去了座子,最初四手有两手未在星位,两人布局前所未见,众人只敢瞠目而视,不敢妄言,屏气凝神地等待两人的后手。谢衣这一喊,他人只道沈夜高徒悟到了什么,立刻集体瞩目,巴巴地等着谢衣发表高见。
结果谢衣默默地坐回去,一言不发,众人无不失望,却也不敢有怨言。
人工智能歉然道:“……抱歉,我让您违规了。”
“不不不,我并没有责怪你,我是惊喜。”
“……请您解释?”
谢衣兴奋道:“你有欲望了,阿偃。智慧生物有时会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嗯……就是有突发性的不理性行为。而你这次的举动证明你突破了固定的程式,越来越接近一个真正的人类。哈,我真为你骄傲!我觉得我又可以在《人工智能星际版》上发论文了!”
“感谢你的理解。我也为您感到骄傲,主人。”
谢衣轻咳一声,话锋一转,“不过你确实超出了界限。我只是个观察者,不是实验员,必须遵守不干涉原则。我对你开放了很大的权限,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是的,主人。”人工智能顿了顿,“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无法解决。”
“什么问题?”
“沈夜在下盲棋。这局棋,并不公平。”
“哈?!”
来自高等文明的探索员谢衣与他编写的人工智能刚刚达成了和解,而后院的沈夜还蒙在鼓里。他接受挑战,但拒绝下明棋。
谢衣终于失了冷静。若与吴言下盲棋,他有信心沈夜不会输,但真正的对手却是他的人工智能阿偃,还蒙着眼睛下棋,这是真正的不公。
“……你能认输吗?”
“如果我坐在他对面,那么这场对弈根本不会发生。而现在,我要为吴言的名誉负责。”
“……母星保佑。”谢衣喃喃道。后院的消息不断传来,两人用飞快的速度下着棋,这回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院凉亭内,沈夜迅速落下第三十一手。
“二路十一。”
话音刚落,摆棋人便落下一子。传谱的在纸条上记下棋路,挂在钩上,沿着院内拉起的丝线投出去,一人接住,再往外交与后面一人,最后传到外面大厅,安静、省力、又迅速。
下盲棋,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但是对面下得不紧不慢,沈夜甚至感觉到了节奏感:心跳约莫五十下,对方则必落子。
吴言惯下盲棋,记忆又甚强,下棋时喜欢四处乱打,对手不是中盘认输便是记忆不清投子认输。可他如今的棋风变了,沈夜上手便攻,他竟也与沈夜缠斗在一角,下得不慌不忙却大有死斗到底的意思,这让沈夜感到一丝恼怒。
心跳五十次后,吴言道:“五路十二。”
沈夜紧接道:“四路十。”
吴言保持节奏,仍是过了会儿才道:“三路十八。”
如此,两人你来我往,一路下到八十六手,互有提子,局面一时陷入胶着。
沈夜却越下越奇,怎的这棋路……如此熟悉,像在与自己下棋一般?